古典的诗意,都市的乡愁 | 评《稻禾》

剧评人:废牙

演出:《稻禾》

团体:云门舞集(新加坡华艺节)

日期:2015 年 3 月 1 日

时间:下午 5 点

地点:滨海艺术中心剧院 Esplanade Theatre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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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年我在台东的诚品书店,看到一张占据整面墙壁的海报,一位老人和身后数个年轻人,捧着丰满的稻谷,一脸的喜悦。若你不认识林怀民,你大概以为这是当地农民丰收的庆典。但我想在台湾,人人都认识林怀民,知道云门舞集——国宝级的艺术团体,享誉国际,也深入民心。云门舞集作为台湾甚至整个华人世界最早成立的当代舞团,以其经典的作品如《流浪者之歌》、《水月》等,优秀的舞者,成为台湾人的骄傲,也成为艺术的标杆。

2013年是云门舞集成立四十周年,《稻禾》在这一年孕育而生。世界首演选在灵感发源地——池上的田间,观众是当地的乡亲。而在台湾国家剧院的演出,更通过直播让三万人同时观看。演出结束后,台湾国家剧院的广场上拉出“国泰明安,风调雨顺”的巨幅红布,为台湾祈福。就像林怀民说的,云门舞集创团之初,只想到社区和学校,为乡亲和学生演出,从未想过能到纽约、伦敦和莫斯科这些地方,这种扎根本土、脚踏实地的精神,令人感动,也使得《稻禾》别具意义。

所以当林怀民的《稻禾》在新加坡华艺节上演,我毫不犹豫的买了票。云门舞集有着四十年的历史,这却是我第一次观看到云门的作品,倍感珍惜,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声名,也是因为我和林怀民一样,有着“稻禾情节”。在城市出生,在城市长大,生活在新加坡这么一个高度城市化,生活方式单一的国家,农业几乎不存在,更没有“稻耕文化”,稻田是遥远而虚幻的。而就像林怀民说的,人与大自然的互动是普世的乡愁,我想《稻禾》勾起了都会人的这种“乡愁”。

《稻禾》有八个篇章,从出生到消亡,舞者们用肢体展现了稻禾的生命。让我印象深刻的有一段双人舞表现稻子孕育后代的过程。以及在烧田的火中,演员们用竹棍相互打斗所展现的激烈和煎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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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觉得稻禾的诗意,更像是中国古诗。古诗有着很强的叙事和描画的特性,如“松下问童子,言师采药去。只在此山中,云深不知处。”用现在的话来说,就是找朋友但没找到,你很难从里面解读出人性或压迫,但你却掉入一种心境。再比如李白的《独坐敬亭山》:

众鸟高飞尽,孤云独去闲。相看两不厌,唯有敬亭山。

试想一下,没有鸟,没有云,敬亭山在你的眼前那么清晰,那么直接,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怎么看都看不厌,这是多么强烈的意境啊。我相信林怀民和稻禾,就像是李白与敬亭山一样,虽然这首诗是由李白写下来,但他与山的关系是平等的,是“两看”的。

农人在田野间劳作,世代延续,而稻禾也在农人的面前,展现了它们的一生。农人与田野、舞者与稻禾、人类与自然,是融合一体的诗意。林怀民和舞者们去亲自收割稻米,在田间舞蹈,与稻禾“两看”,看稻禾如何度过一生,也用人的身体表现生命的轮回。所以在舞台上,当观众们看到《稻禾》时,它其实就是一个自然的生死场。

《稻禾》的舞台美学,我觉得很像水彩画,它不像东方的水墨画色彩精简,却也着重用层次和深浅表达意境。水彩有两种着彩方式,一种是等上一个颜色干了,才铺下一个颜色,叠加上去,展现层次。另一种是上一层尚湿,就立刻加另一种颜色进去,然后各种色彩自己周旋起来,直到被自然风干,展现出一种复杂的形态。《稻禾》在我眼前的色彩是丰富的,它包含了自然的多种元素,如水、火、日光等。而这些色彩也是时而叠加,时而互相周旋的。

舞者们展示了有着修习内家拳和太极的东方美感和控制力。由于坐在前排,听得到演员的呼吸,于是也很惊叹于演员对气息的运用。而客家山歌、鼓乐、与西方交响乐的运用,让这首对大地的颂歌更为丰富多元,也给观众更深层的感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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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片由 Liu Chen-hsiang 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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