什么塑造一个艺术家?| 评Ghost Writer

剧评人:黄素怀

演出:Ghost Writer

团体:The Necessary Stage 必要剧场

日期:2016 6 9

时间:晚上 8

地点:Esplanade Theatre Studio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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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世纪以前,受芭蕾舞训练的非洲裔美国舞蹈家邓翰(Katherine Dunham)将民间舞蹈元素引入西方舞蹈殿堂,她所创立的表演方法,成了现代舞的根基。而后,许许多多舞者的颠覆和创新,造就了舞蹈的多元。一个世纪以前,印象派画家打破了人们对绘画的定义,现代剧场颠覆了人们对戏剧所展现的真理和道德的预设……我想现代之确立,大概是始于一种自由表达的欲望和独立思考的需要,来对抗空虚的形式、陈腐的规则及其所产生的压迫。出于这种自由表达的意识,我们有了现代舞、现代剧场、和现代的种种。不过,如若当时影响邓翰的民间舞蹈并不是来自黑人,而是别的民族别的地域,会不会有她后来的成就呢?是什么塑造一个艺术家而非表演者?什么影响着他/她的创作和表达?她/他非凡的成绩是一种自我实现还是他人的杜撰?我不知道这些问题是不是 Ghost Writer 这部戏所要探讨的内容,在看完演出过后,我花了不少时间整理我的思绪。

Ghost Writer 是 The Necessary Stage(TNS) 呈现,由 Alvin Tan 指导,Haresh Sharma 编剧,且依照 TNS 的一贯传统,集体创作而成。它根据 TNS 2014年的制作 Gitanjali [I feel the earth move] 再创作(很遗憾我没看过这部)。在这个制作中,Ghost Writer 使用多重的语汇——诗意的文字、丰富的肢体、古老的歌声、实验性的音效、充满意象的舞台设置,与错综复杂的多媒体影像——叙述了一个印度家庭的故事。故事架构上,它关注于不同际遇的人物,在面对家庭的分裂、身份的错置、情感的挫折后,所表述的不同情感。导演手法上,本剧带入了丰富的剧场元素,在处理文本上创造了更多的解读。

演出开始时,几把椅子凌乱的被放倒在台前,而台后方,摆放着一张长桌。演员进入后,放倒的椅子被拿起摆正,摆放在长桌的后面,以及台前。那张审判式的桌子,不但纠正了椅子正确的摆放方式,似乎也把接下来发生在台前的表演,连带着观众一齐审查了进去。每当角色站上长桌,似乎就拥有了某种批判的权力。长桌上也投映着泰戈尔的诗句,这位印度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诗人,在戏中有一个具体的形象,他的诗也贯穿在戏的始末。Ghost Writer 的前身 Gitanjal 应该来自泰戈尔的诗集 Gitanjali,中文翻译做《吉檀迦利》,是一本泰戈尔献给心中神明的颂歌集。泰戈尔作为一个哲学家,深受传统印度宗教的启发,却自己发展出自己的人与宇宙之关系的哲学理论。其中,演员 Ole Khamchanla 在多媒体塑造的宇宙星辰之背景下的一段独舞,虽是当代的肢体却使用了传统的手势,我猜想是对泰戈尔哲学的一种很美的诠释。泰戈尔在启发全世界的同时,也被印度教徒奉为圣人,当一个人享有如此崇高之地位时,他成为启发许多人的缪斯,也成为许多人如影随形的鬼魂。我想这大概类似于孔夫子的形象,隐喻了东方人处理神圣之物的态度,可以是一个启发,也可以是一种压迫。就像是影响着泰戈尔的印度古老宗教哲学一样。

我常常想,为什么在西方的舞台上,古典的芭蕾舞和多元的现代舞都能拥有自己的舞台,而许多东方的古老艺术形式,却屡屡受挫,承受着着失去观众,后继无人的悲哀呢?传不下去的,究竟是艺术形式本身,还是它所附加的传统价值观,师傅威权和身份标签?面对它的人,又应当以怎样的态度,用怎样的方法,有怎样的思考,来延续它的生命。

Ghost Writer 将近结尾有一段舞蹈令我印象深刻。每一个的舞者,利用自身的训练的语汇,创造出重复的动作,有人跟随,也有人走上前去,发展出新的动作,大家又跟随。这一群受不同训练,有着不同背景的舞者,聚集在一起,不断向前,也不断继承。古老和现代,东方和西方,在这里得到融合。这一段舞蹈,令我颇为感动。

在新加坡这样一个社会,每个人都有着多重的身份,有国民的身份,也有种族的身份。不知道,这是一种双重的表达自由,还是一种双重的身份压迫?在社会的方方面面,有时候我们看得到对少数和边缘的压迫,却不太留意自己会用一种权威意识反对另一种权威意识,用这种压迫反抗那种压迫。如何建造一个自由表达的环境,让每个人不受限制的吸取各种文化的养分,独立的书写自己的故事,值得思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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剧照由 Caleb Ming / SURROUND 提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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